三山九侯先生走后。
一座老龍城,肉眼可見的晃了晃。
止境消失,光陰流水恢復(fù)正常,剛巧此時,東邊有一縷天光,穿破云層,傾斜向下。
天亮了。
跟個傀儡傻站了一夜的紅衣女子,直到如現(xiàn)在,方才如夢初醒。
這一晚上,寧遠都沒管她,導(dǎo)致黃庭蘇醒之時,渾身上下,堆滿了積雪,凍得她瑟瑟發(fā)抖。
陷入止境之中,即使黃庭是龍門境修士,也做不到以修為驅(qū)散寒意。
結(jié)果就是,當下的紅衣姑娘,打了好幾個噴嚏,怕不是得了風(fēng)寒。
寧遠依舊沒管她,取出之前寫了一半的信件,就地研磨,就地寫字。
黃庭抖落完身上的積雪,默默走到男人跟前,俯下身,看了看他寫的信。
她剛要開口。
寧遠就已經(jīng)抬起頭,面無表情道:“去跟她們幾個道個別,完事之后再來找我,我?guī)闳コ峭狻!?
“噢,對了,記得喊上隋右邊一起,她是我給你找的伴兒,同樣是去北俱蘆洲?!?
紅衣女子稍有猶豫,看了看天色,輕聲細語道:“還有大概兩個時辰呢,時間充裕,寧遠,咱倆說說話唄?”
黃庭攏了攏裙擺,蹲下身,雙手環(huán)抱膝蓋。
“我都來好幾天了,除了第一天你跟我說了十三句話,后面你都不帶看我一眼的?!?
男人笑呵呵道:“還記得我說了幾句話?”
紅衣姑娘點點頭,神色認真道:“記得的?!?
寧遠抬起衣袖,繼續(xù)低頭寫字,隨口道:“那你還真是無聊?!?
在這之后,兩人就沒話說了。
他寫字,她看他寫字。
半晌過去,寧遠寫完了一封信,取出劍字印,朝著底部呵了口氣,鈐印之后,收入袖中。
這還沒完,他又掏出第二頁紙張,沾了點墨水,繼續(xù)落字。
實在有些不對勁,寧遠撂下筆,抬起頭來,皺眉道:“黃庭,不要讓我看低了你。”
“修道之人,可以不追求餐霞飲露,不追求長生大道,但怎么都不應(yīng)該,把心思放在一個極小的地方?!?
“現(xiàn)在在老龍城,你認識的,不只是我,還有其他人,臨別之際,還是要去好好告別一番?!?
聽完,黃庭哦了一聲,起身走了。
進了鋪子,挨個找上了幾人,也挨個道了別。
很快又走出門外,再次蹲在年輕人身前,還是那個抱住膝蓋的姿勢,靜靜的看著他。
這給寧遠整的一臉無語。
想著眼不見心不煩,背過身去吧,黃庭也跟著他,一同換了位置。
跟個滾刀肉一樣。
相比黃庭,某個姑娘就有分寸多了。
在寧遠快要寫完第二封信的時候,隋右邊出現(xiàn)在門外,女子今兒個要遠行,就沒有穿那件淡黃衣裙。
一襲白衣背劍,隋右邊靠著門墻,與寧遠點頭致意,說道:“公子,我已經(jīng)準備妥當。”
寧遠點點頭,問道:“道過別了?”
隋右邊頷首道:“昨晚就做完了此事?!?
男人不再詢問,繼續(xù)寫信,相比第一封,這第二封就寫的快多了,跟先前一樣,鈐印劍字印后,收入袖中。
最后他站起身,與兩人說道:“走吧,我送你們?nèi)コ峭??!?
于是,一襲青衫帶頭,身后跟著兩個姑娘,三人一道去往南邊渡口。
因為時間足夠,幾人就沒有著急,只以雙腳趕路。
這幾天,黃庭與隋右邊,兩人也算是認識,只是并沒有多熟悉,所以跟在男人身后的她們,竟是沒有說一句話。
一路無。
最后越過了南城門,三人踏上一座渡口。
一艘墨家流霞舟,橫亙在前。
長度不下三百丈,比之老龍城內(nèi)任何一艘跨洲渡船,都要來的龐大,據(jù)說是出自一名墨家巨子之手,年份久遠。
機關(guān)之術(shù),也是一條登天路。
當年登天一役,墨家的眾多高人,就曾嘔心瀝血,打造出十幾艘山岳劍舟,開往天外,一輪飛劍齊射,好似一掛星河,劍斬天兵天將無數(shù)。
老黃歷了。
離渡船啟程還有些許時間,寧遠便轉(zhuǎn)過身,從袖中取出寫好的兩封信,交給了兩人,一人一封。
寧遠說道:“這兩封信,一封去往北俱蘆洲的太徽劍宗,一封是那趴地峰,算是推薦信,你們各自收好?!?
“上面有我劍氣長城刑官一脈的鈐印,想必無論是太徽劍宗宗主,還是趴地峰火龍真人,見了此物,都會賣我一個面子。”
寧遠又道:“當然了,你倆要是都不想去,就想自個兒游歷,也行,沒所謂的,反正我該幫的,也都幫了?!?
關(guān)于這兩封信,寧遠為何如此篤定,太徽劍宗和趴地峰,就一定會賣這個人情?
其實很簡單,因為太徽劍宗的歷代宗主,都曾去過劍氣長城,也都在那人間最高的城頭上,出劍殺妖。
自家人。
一封信,可能不至于會讓太徽劍宗將她們尊為供奉客卿,但最最起碼,也不會給人掃地出門。
而趴地峰,雖然與劍氣長城沒什么交集,但那位火龍真人,卻是大玄都觀孫道長的至交好友。
那封信上,寧遠很是恬不知恥的說了,關(guān)于自已曾與老觀主相談甚歡的事,火龍真人看了,想必也不會如何。
不過寧遠也不太好意思,去空手套白狼,白讓人家?guī)兔?,信中所寫,還有一些別的,關(guān)于以后的山上往來。
隋右邊收起信件,拱手道:“多謝公子?!?
她想了想,最后翻手間,取出一支山水畫軸,遞給了男人。
隋右邊輕聲道:“我的這幅畫卷,還是放在公子這邊好了,如今我修為太低,留它在身上,要是被賊人得了去……”
寧遠笑瞇瞇道:“你倒是想的美,把這東西給我,以后要是死在外面,也不用怕,反正只要我還在,你就能活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