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母聲音尖銳,季家這些人就算在屋子里坐著也都聽見了,本來一伙人正驚訝林月居然就這么回來了,待聽到后話,一個個都開始眼冒精光,鄉(xiāng)野之間的婦人閑著沒事干就喜歡看別人家的熱鬧。
尤其聽林母那話,這還是個大熱鬧!
一群人頓時有些坐不住了,紛紛伸長脖子往外頭看,可正大門前停著輛馬車,把外頭的視野全給遮住了,她們瞧不見熱鬧只能嘀咕道:“這月娘是坐馬車回來的?那她出事沒?”
季老太太其實也愛看熱鬧,但她自持是個有身份的人,一貫不愛顯露這樣的做派。這會見自己的媳婦、孫媳婦、孫女們都抻著脖子往外頭看,粗鄙之氣藏也藏不住,她沉著臉,手里的筷子重重敲著盤子,斥道:“閑著沒事干了?有這閑工夫就去多給我做幾身衣裳!”
眾人一聽這話,心里腹誹著季老太太都是一腳踩進棺材里的人了,還天天要扮俏,外頭時興什么衣裳花色,也不管自己是什么年紀就要她們給她做出來,便是不出門,一天也要換個兩身衣裳。
不過也只敢偷偷腹誹罷了。
她們這里收了心思,繼續(xù)低頭吃飯,可外頭卻越演越烈,“你!是不是你!”仍是林母在說,然后傳來打人的聲音,“你個要死的,我就知道你對我們月娘不懷好意,我打死你個混賬玩意!”
季老太太聽著外頭潑婦罵街的聲音,臉色越來越難看,剛想發(fā)話喊人出去說幾句,要說就去自己家里說,別在他們門前搗亂。
可她話還沒說出,就聽到外頭傳來林月的聲音——
“娘,你別打季大哥了,這跟季大哥沒關(guān)系!”
頓時,本來吃著飯沉默不語的屋子更是靜得連根銀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,季家這輩最小的女兒季萱抬起頭,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,“她說的季大哥是大哥還是……四哥啊。”
剛剛還穩(wěn)坐釣魚臺看熱鬧的李氏一聽這話,臉色立時就變了。
當然是她家知行了!
林家那個小妖精就喜歡這樣喊知行。
要死了!
她家知行怎么跟林家這個妖精一起出現(xiàn)了!
她臉一陣青一陣白,連飯都不肯吃了,甚至連和季老太太說一聲的時間都沒有,就立刻起身往外跑去,其余人卻是愣住了,還是季老太太先回過神,她同樣也變了臉,再不復(fù)先前的沉穩(wěn),手用力拍著桌子,黑著臉,罵道:“你們是死人啊,還不出去看看!”
旁人聽到這話才反應(yīng)過來,紛紛應(yīng)了聲往外頭跑。
“快,把我拐杖拿過來!”牽扯到季知行的事,季老太太自己也坐不住了,吩咐身后的文氏,也要出去看看。
……
李氏剛跑到外頭就瞧見林母正拿手不住拍打季知行,而季知行就跟傻了似的,呆站在原地,既不反抗也不說話就低著頭,她一看到這個情形頓時尖叫一聲,也跟瘋了似的,上去和林母廝打起來。
她平時也跟季老太太一樣,自持以后是要做官家太太的人,平時看人都抬著下巴。
別說跟人打架了,就連跟人說話都覺得降低自己的身份,可現(xiàn)在,她一面去扯林母的頭發(fā),一面拿腳去踹她,嘴里還不住罵道:“你要死了,居然敢打我兒子!”
“我打死你個老娼婦!”
林父原本正扯著林月在一旁圍觀,看到自己妻子被打,也沖了上去,可緊隨其后的季家人紛紛把他攔住……季家人口原本就多,很快林家人就被她們給制服了。
等季老太太出來的時候,場面就是季家人以多欺少壓著林家人打,而季知行仍呆站在原地,似乎還未反應(yīng)過來。
瞧見自己的寶貝孫子臉上不是抓痕就是巴掌印,季老太太氣得身子都開始在發(fā)顫了,她這寶貝孫子,從小到大,她別說打了,就連話都不敢說重,現(xiàn)在居然被林家那個賤人這樣欺打!她剛要發(fā)怒,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冷清的聲音,“外祖母?!?
抬頭看。
季老太太驚了下,居然是霍青行。
“小行,你怎么來了?”季老太太反應(yīng)過來,這會她也顧不得再去發(fā)作林家人了,立刻斂了難看的神色,露了個還算慈祥的笑,又覺得外頭烏煙瘴氣讓自己外孫看著不舒服,心里不禁又生出一陣惱意。
對于季老太太而。
讀書好等于以后能當官,當官就是能讓她享清福,所以即使霍青行只是個外姓,但在她眼中,他的份量也僅次于知行。她說了句“讓你看笑話了”,然后就轉(zhuǎn)過頭去訓(xùn)斥旁人,“行了,都給我住手!”
她發(fā)了話,旁人自是沒有不聽的,李氏率先起來,跑到季知行面前,紅著眼眶顫著手去撫摸他臉上的傷勢,“知行,你沒事吧?你這傻孩子怎么任由人打也不反抗,快,讓娘看看!疼不疼???”
其余季家姐妹不是上前圍在季知行身旁慰問著,就是去跟霍青行打招呼。
林家二老互相攙扶著從地上站了起來,嘴里哎呦哎呦叫喚著,他們挨了打,臉上紫一塊青一塊,好不難看。
看到不遠處的季家人,他們雖然畏懼季家人多,但想到自己得罪了誰,還是立刻抓著林月的手上前要說法,“季老太太,不是我們故意挑事,我們家月娘無故失蹤一晚上,今早和你家孫子一起出現(xiàn),月娘身上還這么多傷,你要是不給我們一個說法,我們可就只能去報官了!”
“爹!”
林月白了臉,忙道:“不能報官!”要是報官,她可就什么都沒了。
林父一聽這話,心里對這個女兒恨得牙癢,本來那戶人家沒幾日就要來迎親了,可這個死丫頭跑得一晚上不見蹤影,現(xiàn)在還這樣回來,他這做富老爺?shù)膲羲榱瞬徽f,還得罪了人。
所以現(xiàn)在他死也要把季家拖下水!
畢竟季家在村子里威望重,要是跟季家綁在一起,估計連那個鄉(xiāng)紳也不敢對他們做什么。
季老太太聽到這話,瞇起眼朝林月那邊看了一眼,見她臉上脖子上還有露出的手腕上全是青紫色的痕跡,她心下一沉,第一個反應(yīng)就是季知行真的做了什么,雖然自己這個孫子品性敦厚,又是真的喜歡如想,但這世上的男人又有幾個能真的管得住自己?知行年輕氣旺,要是林家那個小妖精勾引一下,保不準還真做出什么事來。
她不由自主朝季知行那邊看過去,卻見他依舊低著頭沉默不語,而旁邊的霍青行神色寡淡,不見一絲笑意……
她心下一時也沒有個準確的答案,就算要問,也不能在這問,而且因為剛才那番陣仗已引來不少人的圍觀,現(xiàn)在就有不少人在對他們指指點點,季老太太一向要臉,見此,心中略一沉吟便開了口,“你們先回去,待我問清楚是怎么回事?!?
“還能怎么回事?肯定是你家孫子干了不知廉恥的事!”林母罵道。
李氏一聽這話,立刻又要上去扭打,“你有種再給我說一遍!”
“說就說,你們有臉做出不要臉的事,我們還不能說了?”林母也不怕她,叉腰回罵。
“夠了!”
季老太太拐杖拄地,臉色更難看了,看著林家二老說,“我說了,等我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再找你們!”
林母不忿,還想再說,卻被還算有點眼力的林父拉了回去。
林父看著季老太太說,“行,那我們就等著老太太給我們主持公道了,要是老太太也沒辦法主持,那我就只能找族長或是報官了?!闭f完,林父也不顧季家人臉色有多難看,拉著目光始終望著季知行的林月往隔壁走,邊走,嘴里還在不住罵道:“你個丟人現(xiàn)眼的賠錢貨,早知道就應(yīng)該把你捆起來送過去!”
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遠去。
季家門前卻依舊熱鬧非凡,看戲的看戲,慰問的慰問……霍青行就像是一個路過此地的陌生人,冷眼旁觀,有著與這格格不入的氣場。
從前他只是不喜歡季家人的貪婪冷漠,但也沒見過這樣的一面,而今——
他忽然有些慶幸,幸虧沒讓如想嫁過來,幸好一切發(fā)現(xiàn)的早,要不然以如想那個軟弱的性子,還不知道會怎么樣。
“好了,先進去?!奔纠咸粗@一大家子,難得有些頭疼。
尤其自己的外孫還在這。
她以前總把好的一面展現(xiàn)給霍青行看,像今日這樣的,從未讓他見到過……這會只能露出更加慈祥的笑,和人說,“小行,來,你隨我進去?!?
“是?!?
霍青行應(yīng)聲,跟著季老太太走了進去。
等回到堂間,季家的孫媳婦們已經(jīng)撤了桌子又上了茶,季老太太看了一眼被李氏關(guān)懷慰問卻一點反應(yīng)都沒有的季知行,知道問他也沒用,只能轉(zhuǎn)頭問霍青行,“小行,你可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事?”
對于這一點,霍青行并未正面回答,而是看了一眼季知行,才看向季老太太,“這個還是讓表哥和您說吧?!?
季老太太平日被人捧慣了,季家人誰敢違抗她?她心中不滿霍青行的態(tài)度,卻又對他有所忌憚,只好繼續(xù)掛著慈祥和藹的笑,說,“那你今天過來是為了什么?”
聞。
霍青行從袖子里掏出一份大紅色的庚帖。
“這……”